文 ︱ 張介嶺

11月6日，美國與中亞五國“C5+1”年度峰會在華盛頓召開。特朗普表示，美國將關鍵礦產作為本屆政府最重要的優先事項，正在尋求實現關鍵礦產採購的多元化，著力解決稀土供應鏈問題，並盛讚中亞五國資源豐富、極其重要、潛力巨大，美國將加強與這些國家的夥伴關係，通過“與全球盟友和夥伴達成協議，拓寬關鍵礦產供應鏈，加強美國的經濟安全。”

與拜登不同的是，這次峰會只談經貿，不談其他，主要聚焦商業環境；貿易、投資和關鍵礦產，以及跨裡海貿易走廊和互聯互通三大領域，包括關鍵礦產、購買美貨和對美投資，鮮少談及面臨的挑戰，最明顯的是氣候變化議題缺失，也未渲染安全合作事项。

顯而易見，在中美稀土博弈日趨激烈的大背景下，特朗普政府更為倚重中亞的戰略性礦產資源，中亞政策重心正在從阿富汗等傳統領域轉向經貿合作議題。此外，還為以色列修復國際形象提供支援。

“C5+1”機制重要性凸顯

美國中亞“C5+1機制創建於2015年，六國外長在烏茲別克斯坦第二大城市撒馬爾罕首次舉行會議，承諾深化貿易、交通、能源和通信領域的合作。奧巴馬政府的初衷是加強美國與中亞之間的合作，通過“公平互惠的經濟夥伴關係、加強能源安全和以實力促和平”，“推進應對全球挑戰的區域解決方案”。

此後，双方一直舉行年度會議，在經濟、能源、生態與安全等領域的合作不斷深化，2021年美軍撤離阿富汗前，阿富汗局勢也是雙方討論的重要內容。

2023年9月聯合國大會期間，拜登與中亞國家舉行“C5+1”領導人峰會，將雙邊對話機制提升至元首層級，雙方的合作是全方位的，覆蓋“通過夥伴關係增強韌性”、“擴大安全合作”、“C5+1經濟和能源走廊”，以及“加強能源安全和應對氣候變化的影響”等廣泛內容，標誌著中亞在美國外交政策中的地位進一步上升。

特朗普重返白宮後，多次強調稀土對國家安全和工業的重要性‌，並將確保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作為外交政策的重中之重，中亞對美國的重要性更加凸顯，上任後前六個月雙方簽署的貿易協定就超過了百億美元。

美哈合作進入新時代

美中亞礦產資源豐富，擁有大量銅、金和稀土礦藏，並生產世界約一半的鈾，在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中地位舉足輕重。其中，哈薩克斯坦鉻鐵礦儲量2.3億噸、鎢礦122萬噸、鈾礦81.52萬噸，均位列全球第2；磷礦儲量38.7億噸，居世界第3。

今年4月，哈國工業和建設部宣佈，地質學家在距首都420公里的卡拉幹達地區發現巨型稀土礦床，儲量達100萬噸，含有釹、鈰、鑭和釔等多種稀土金屬，預計埋深300米的礦床深處稀土資源總量超過2000萬噸。

如此龐大的儲量一旦被證實，哈國稀土資源將達到中國的近一半，一躍成為僅次於中國和巴西的全球稀土資源儲量第三大國。托卡耶夫總統已開始積極佈局，今年9月指示在境內建立至少三家生產稀土金屬及其他關鍵材料的企業。特朗普政府看到了美哈深化稀土合作的巨大潛力。

美欧对俄实施制裁后，中亚国家一直在寻求经济和安全关系多元化，深化对美戰略夥伴關係被視為哈薩克斯坦外交政策的核心目標之一。這次兩國簽署的高達170億美元的商業協定看，美哈經貿合作並不是單方面的，涵蓋能源、礦產、航空、農業機械，以及能源與基建等多個領域。

據報導，美哈已簽署覆蓋 19 種美國急需戰略礦產的關鍵礦產備忘錄，哈薩克多達5000 處未開發礦床被列為合作儲備庫。其中較為亮眼的是在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的親自促成下，美國投資公司科夫哈薩克資本集團與哈薩克主權財富基金薩姆魯克-卡澤納國家基金達成協議，收購上凱拉克廷礦和北卡特帕爾礦70%的所有權，該基金保留30%所有權。

美國鎢資源缺乏，長期依賴中國，而鎢又是製造穿甲彈、導彈彈頭等軍事裝備的關鍵材料，被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列為關鍵礦產，嚴重斷貨會拖累美國GDP。上述兩處鎢礦總儲量約130萬噸，是全球最大的未開發鎢資源之一，投產後能連續開採30至40年。此次收購對美國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除關鍵礦產外，美哈經貿合作覆蓋面广，如阿斯坦納航空訂購了15 架總價值約70億美元的787-9客機‌，包括5架確認訂單、5架選擇權和5架購買權訂單；英偉達與哈国就先進人工智能芯片簽署高達20億美元的諒解備忘錄，支持哈薩克斯發展AI技術；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承諾 2026 年幫助哈薩克實現全域衛星互聯網服務等。

今年9月，美國商務部還與哈薩克斯坦政府達成42億美元鐵路設備採購協定，創史上最大鐵路設備交易記錄。未來十年，美國西屋制動技術公司（Wabtec ）將向哈薩克捷米爾鐵路公司（KTZ）提供300台evolution系列ES44Aci重載機車套件，被指將加速美國和中亞地區的經濟增長、機遇和互聯互通，促進美國製造業就業。

加入《亞伯拉罕協定》謀紅利

令人關注的是，哈薩克還宣佈加入《亞伯拉罕協議》，成為特朗普第二任期內第一個加入的國家，也是首個加入該協議的突厥語系穆斯林國家。早在1992年獨立不久哈薩克就與以色列正式建交，並在特拉維夫設有大使館。2016年，內塔尼亞胡曾訪問哈薩克，兩國簽有多項雙邊協議。

顯然，哈薩克加入該協議是象徵性的。儘管如此，此舉對以色列修復與阿拉伯國家，乃至整個伊斯蘭世界的關係不無促進作用，或有助於推動更多穆斯林國家突破2002年《阿拉伯和平倡議》共識加入這個“力量俱樂部”，實現對以關係正常化。特朗普也已暗示會有更多國家加入該協議。

此舉不僅受到特朗普的讚譽，還得到了猶太團體的追捧。美國主要猶太組織主席會議（COP）主席貝茜·伯恩斯·科恩和總裁威廉·達羅夫指出，“哈薩克決定加入《亞伯拉罕協議》深化了以色列與更廣泛的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之間的關係，並敦促更多阿拉伯和穆斯林國家“以哈薩克為榜樣，立即加入這一歷史性的夥伴關係，“擁抱這個猶太國家”，“促進對話、合作和共用安全”。

‌‌美國國務盧比奧表示，這份協議意味著哈薩克與以色列的關係不再限於外交層面，而是擴展到更多實質合作。哈薩克總統托卡耶夫充滿期待，他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也表示，雖然哈薩克已經與以色列實現了關係正常化——這是《亞伯拉罕協議》的關鍵組成部分，但正式加入該協議將帶來更多的經濟“紅利”。

且不說其他的，目前美國與中亞貿易仍受1974年《傑克遜-瓦尼克修正案》限制。不久前，一個由兩黨參議員組成的小組提出廢除該法案，解除對中亞國家的貿易限制，為加強美國和中亞地區的經濟合作鋪平道路，建立基於共同戰略利益的夥伴關係，促進關鍵礦產的開發和投資，減少它們對中俄的依賴。

美國猶太團體開始更為積極地促成此事，他們盛讚哈薩克“對猶太人生活的持久支持，一貫促進宗教寬容，以及與以色列和美國的牢固雙邊關係”，呼籲國會廢除《傑克遜-瓦尼克修正案》，讓哈薩克“畢業”，強調這將“肯定哈薩克的現代記錄，強化《亞伯拉罕協定》拓展的夥伴關係”。

美烏關係得到顯著提升

烏茲別克斯坦銅儲量位居世界第10，且拥有丰富的稀有金属资源。今年3月，烏茲別克斯坦總統米爾濟約耶夫在一次工作彙報會上透露，烏境內已發現鎢、鉬、鎂、鋰、鍺、石墨、釩和鈦等30多種稀有礦藏，但他同時承認烏茲別克斯坦在金屬礦產勘探、工業廢物處理和礦產領域投資方面處於較低水準。

为此，烏茲別克斯坦政府加大力度发展关键矿产，计划未來3年斥资26億美元支持76個礦業項目‌，重點開採和加工銅、金、稀土涉及28種不同礦產；為地質勘探和研究撥付專項資金，利用現代技術從礦石中直接高效提取有用原料，生產高附加值產品；打造“原料—加工—科技—成品”生產鏈，並在鉬和鎢儲量豐富的塔什干和撒馬爾罕州建立科技園。

这给美乌合作带来了无限商机。特朗普在峰会期间宣称，美乌已达成“一项意义非凡的贸易和经济协议”，未来三年乌兹别克斯坦在美采购和投资额将达到近350亿美元，未来十年将超过1000亿美元，涉及关键矿产、航空、汽车零部件、基础设施、农业、能源化工、信息技术等诸多领域。

烏茲別克總統米爾濟約耶夫喜不自勝，他盛讚特朗普是“世界總統”，甚至建議美國在中亞設立常駐秘書處和“部長級投資和貿易協調委員會”，以及設立一個“特別委員會”，協調關鍵礦產的勘探、開採和深加工領域的各項工作，並表示“願與美國積極合作”，共同推動連接中亞與南高加索和歐洲的重要交通、通訊和能源計畫，還希望“引進美國技術”實現農業現代化。

此前，趁9月下旬第80屆聯大空隙，烏茲別克斯坦航空公司與波音公司簽署一項價值85億美元的“中亞地區同類最大商用飛機協定”，購買14架波音787夢想飛機，還有8架飛機的選擇權，被特朗普譽為是一筆“了不起的交易”，將為美國創造逾3.5萬個就業崗位。

11月2日，特朗普在接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專訪中表示，美國已啟動“緊急行動計畫”，與日本、澳大利亞和英國開展新合作，建立自給自足、可持續的稀土與關鍵礦物供應體系，確保產業與國防安全，有望在18個月內擺脫對中國稀土和關鍵礦產的依賴。

全球擁有確保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地質資產的國家數量有限，中亞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除努力削弱俄羅斯對中亞的傳統控制，特朗普政府將中亞作為構建“去中國化”礦產供應鏈的重要節點，這次“C5+1”峰會無疑預示著美國朝這個方向又邁出了重要一步，中亞料在美國擺脫對華關鍵礦產依賴戰略中的作用越來越重要。

不过，總部位於比斯凱克的獨立研究機構“十字路口的中亞” (CCA)總裁沙爾貝克·朱拉耶夫在接受半島電視臺採訪時分析，在貿易方面，美國難以與俄中競爭，“中亞地區在經濟、政治和地理上都與中俄非常近，這真的不是一個選擇政治或地緣政治忠誠的問題，而是一個嚴峻的地緣政治現實”，美國目前所能希望的最好結果就是在該地區保持某種“足跡”。

這一判斷可能低估了美國的影響力。中亞的面積幾乎與歐盟相當，僅有7500萬左右的人口，且地處內陸，遍佈沙漠與山脈，採礦困難重重，美國會繼續利用優勢進一步鞏固在戰略產業上的領先地位，中亞國家亦可通過深化與美國的合作“提升中亞國家的政治認可度，吸引美國投資進入該地區，並確保各國與世界大國建立更均衡的關係”，促進本國社會經濟的發展。

然而，對中亞而言，俄羅斯仍是至關重要的安全和經濟夥伴，也是數百萬移民工人賺錢養家的重要目的地。中國同樣是中亞國家山水相連的友好鄰邦，經貿合作碩果累。地處中俄兩大國之間，加強對美合作不能顧此失彼，選邊站隊更不符合其最佳利益。如何平衡與中、美、俄之間的關係需要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