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潘錫堂 台灣輔仁大學兩岸關係學暨國際關係學教授、海峽兩岸學術文化交流協會副理事長

台灣地區前領導人馬英九結束11天的大陸訪問風光返台，作為此行的高潮，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高規格舉行的“習馬二會”，為多年來冰封許久的兩岸關係帶來難得的暖意。儘管馬英九並不具任何黨公職身分，對主政的民進黨當局的直接影響很有限，然而“習馬二會”的焦點在於，重現兩岸交流合作的和平榮景，才是真正的目的。更何況，從美方的反應，美國樂見台海降低緊張、促進兩岸關係並支持雙邊恢復對話，可見“習馬二會”為僵持的兩岸吹起暖風，堪稱是中美目前非常需要的氛圍。

時隔九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再度與馬英九會晤。兩人不僅在談話中延續當年的基調，以“九二共識”為基礎，訴諸民族與親緣；習近平還以“外部干涉阻擋不了家國團圓的歷史大勢”闡釋兩岸關係，更進而表示，“制度不同，改變不了兩岸同屬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客觀事實”。這段話，對兩岸政治定位的論述，創造想像的空間。而馬英九則指出，“兩岸人民同屬中華民族，都是炎黃子孫，應該互助合作，致力振興中華；兩岸中國人絕對有足夠的智慧，和平處理兩岸爭端。”“習馬二會”重新確定兩岸之間的民族情感，並期望攜手共創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尤其兩人共同架起了“中華民族屋頂”，為台海指引一條和平避戰之路。

事實上，在中美大國博弈的氛圍與民進黨“親美抗中”路線的延續下，近來台海情勢非常緊繃，台灣社會有志之士無不發出和平、避戰的呼聲。這一點訴求，馬英九也向大陸方面傳達了多數台灣人“維護兩岸和平”的真實心聲。整體而言，馬英九此行最重要的是，重塑了中華民族認同與穩定兩岸政治基石。馬英九去年首度訪陸得到高達7成的民意支持度，今年再度訪陸，社會上普遍認為，這對台海降溫終究是好事一樁。正如他自己所說，“盡一己之力推動兩岸交流”。他這次訪陸和去年一樣，只帶“大九學堂”青年學子同行，一行人參訪了廣東、陝西與北京等具文化歷史意義的景點，及大陸知名國際級企業，出席祭黃帝陵大典，還訪問中山大學、北京大學，讓兩岸學子進行交流。馬英九此行的關鍵字是“青年”、“交流”。尤其，馬英九此行，參訪了代表科技經濟的深圳、象徵歷史文化的西安，以及富有政治意涵的北京，這些面向具體而微地呈現了大陸對台灣年輕世代的吸引力。

整體看來，大陸對馬英九此行高規格接待。此次“習馬會”時，馬英九充分反映台灣多數人民渴望和平的心聲，而他強調的“九二共識”原則，無疑是兩岸和平之所繫，堪為兩岸避免發生衝突的海綿墊。和平為兩岸的共同心願，但保持和平必須有共同的認知與認同；而“九二共識”、反對台獨與同屬中華民族，正是兩岸的和平之鑰，任何一方都不可拋棄。“習馬二會”以不同的語言陳述了共同的確信。如果能獲得兩岸各界的共鳴，則兩岸和平應可維繫。這是“習馬二會”帶給我們最重要的啟示。值此兩岸關係緊張之際，習馬二人面對面的溝通所達成的共識，必能產生無形的感召力，一定程度影響兩岸互動之道。

再進一步言，“九二共識、反對台獨”，是這次“習馬二會”的政治基礎，相較2015年11月在新加坡舉行的第一次“習馬會”，這次並沒有官方對官方的隱晦形式。然而，“習馬二會”延續了談判協商中“模糊”的藝術，也再次證明，兩岸政治和解不一定要從官方對官方開始，此處的“政治模糊”，就是“九二共識”。而兩次的“習馬會”以及台海曾有的8年和平繁榮，顯示了兩岸在關鍵議題上要採取暫時性“創造性的模糊”才能展開對話或協商。為什麼要對話？不僅是為了兩岸和平穩定與繁榮，也是為了要開展有意義的政治和解。此處的和解，是在磨擦或衝突後，對於防止衝突再升高所展現的和平、和諧、友善的互動關係。它不一定局限於官方對官方，例如在兩岸關係中，當前國共之間的和解也可適用。換言之，若無類似“習馬會”這般高度的政治和解，兩岸的和解進程將遙遙無期，而且將更難讓兩岸共同去探索未來的種種可能性。

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此次在會晤馬英九時的談話，標誌大陸的對台政策回歸“求同存異”的務實路線。求同，除了重申“九二共識”的政治基礎外，習近平還增加了許多訴諸民族歷史文化、同胞情感的樸實語言，包括：只要認同中華民族、認同兩岸都是中國人，任何問題都可以有商有量、務實討論。存異，習近平也提到兩岸“制度不同”，意味着大陸對台有所尊重。“習馬二會”固然不是兩岸談判，但這場高規格的會晤，最重要的價值在於，大陸願本着求同存異的精神，和平解決台灣問題，務實與台灣各界商討，但前提還是要承認自己是中華民族。可見和平統一論述，是建立在“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但台灣人是中國人”的邏輯之上，而馬英九恰恰是站在中華民族的高度，呼籲和平、反對戰爭、促進兩岸交流。言下之意，只要認同中華民族，認同兩岸都是中國人、一家人，大陸都願意和台灣各界對話，這也體現在此次訪陸的“大九學堂”青年學生在“習馬二會”上發言的安排。此次習近平邀請台青面對面對談，以共同血緣、情感和歷史記憶與台灣青年學生溝通。習近平對台灣青年學生的意見是非常認真的聽取，也對青年學生的問題與想法有正面的回應，堪稱是對恢復兩岸交流、緩和緊張關係，最有意義的收穫。

尤有進者，仔細解讀習近平此次見馬英九時蘊含着恢復兩岸大交流的訊號，頗值民進黨當局重視。首先，就延宕多時的兩岸雙向旅遊議題，習近平表示“我們熱誠邀請廣大台灣同胞多來大陸走一走，也樂見大陸民眾多去祖國寶島看一看”，這句話讓島內旅遊業者頓時重新振奮起來。今年1月台灣選後，蔡當局突然對島內旅行社赴大陸旅遊下達“禁團令”，乃因蔡當局多次表達出大陸遲未表態開放陸客來台的不認同，並訴求兩岸交流要雙向、對等、互惠。如今，習近平已經率先表示，樂見大陸民眾到到台灣看看，能否轉化為兩岸盡快恢復雙向旅遊的具體政策鬆綁？其次，以民族情感為基礎，樂見民間雙向往來，鼓勵兩岸青年交流，這是“習馬二會”上，大陸釋出的訊息。若轉換成政治語言就是，520後的賴清德新當局若能正視兩岸同文同種的歷史事實，對兩岸關係持務實立場，則恢復陸客、陸生來台的大交流願景，應該指日可待。

總之，習近平在會見馬英九時提出了“三個沒有”：“兩岸同胞都是中國人，沒有什麼心結不能化解，沒有什麼問題不能商量，沒有什麼勢力能把我們分開。”此話無疑仍為兩岸人民的和平交流與溝通保留了一扇窗。若賴清德能充分尊重台灣多數民意，並汲取近來各方人士對兩岸關係的積極建議，並藉由520上台講話與新當局的兩岸政策予以表達，即可把“習馬二會”轉化為突破兩岸僵局、開創兩岸和平新路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