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失業潮:未來十年全球50%崗位消失,我們怎麼辦?

——一場正在倒計時的文明危機與人類的自我救贖

来源:香港經濟導報    2025年04月07日    版次:P10

文 ︱ 董藩 北京師範大學房地產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導

我們親手點燃的火焰,正在吞噬自己的未來

此刻,就在你閱讀這段文字的30秒內,全球至少有2000個崗位被AI系統悄然取代。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一場由人類智慧孕育的“技術反叛”——我們創造了比自身更高效的工具,卻忘記為其設定道德邊界與文明底線。麥肯錫的預測模型顯示,在2030年至2060年間,50%的職業將被算法接管,30億人將淪為“經濟無用階層”。當超市收銀員被自動結算機驅逐,當卡車司機被無人駕駛車隊碾壓,當華爾街分析師被AI投資顧問取代,一個幽靈般的詰問正籠罩全球:‌這場技術革命的盛宴結束後,誰來收拾滿地的生存廢墟?‌

這不是某個邊緣學者的末日狂想,而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人工智能倫理建議書》中鄭重預警的“人類世危機”。我們站在歷史的分水嶺:向左是技術烏托邦承諾的無限豐饒,向右則是文明崩塌前的至暗時刻。作為重視就業的經濟學家,從今天開始,在擁抱AI的同時,我也將大聲呼吁:必須撕開科技巨頭的甜蜜謊言,用數據與邏輯的解剖刀,剖開這場失業海嘯的猙獰面目,看到技術革命的巨大代價,並在血淚中尋找人類自我救贖的微光。

一、數據預言:我們正在親手砸碎自己的飯碗

2017年1月,麥肯錫全球研究所曾發布了《失業與就業:自動化時代的勞動力轉型》,該報告中的預測像一記重錘砸向全社會:到2030年,全球將有8億至10億個崗位被AI取代,若算上關聯產業和家庭經濟,波及人口將超過30億。世界經濟論壇的《未來就業報告》則冷峻地寫道:“AI不是替代工具,而是勞動力市場的系統性重置。”牛津大學學者卡爾·弗雷的模型更直白——零售、物流、客服、會計、制造業等領域的重復性崗位,消失概率超過90%。

這絕非科幻小說的末日預言,而是一場由代碼和算法驅動的“靜默海嘯”。當ChatGPT在5秒內完成律師10小時的合同分析,當特斯拉工廠的機械臂以毫米級精度碾壓人類技工,當AI醫生誤診率低於哈佛醫學院畢業生——我們終於驚恐地發現:‌技術進步的紅利,正在以犧牲普通人的生存權為代價‌。

‌(一)制造業:機器之手的“精准屠殺”

在富士康,經過幾年的努力,機器人的應用至少為該公司節約了1/3的人力。據說在富士康有的電子工廠,已裁撤45%的流水線工人,取而代之的是能24小時無休的“黑燈工廠”。 麻省理工學院與波士頓大學的合作研究表明,到2025年,也就是今年,制造業的200萬工人可能被自動化工具取代。更殘酷的是,AI系統不僅能替代體力勞動,更開始吞噬技術崗位——西門子的數字孿生技術,讓工程師在虛擬空間中調試設備,現實世界的機械維修工正成批失業。

‌(二)服務業:溫柔刀下的結構性失業‌

星巴克在美國試點“無人咖啡館”,AI調制飲品的失誤率僅為人類員工的1/7;日本長崎的“Henn-na酒店”已解雇90%的員工,由恐龍機器人辦理入住;甚至心理咨詢行業也難逃厄運——聊天機器人Woebot用認知行為療法“治愈”了300萬用戶,而它的服務成本不到人類咨詢師的1%。國際勞工組織警告:‌全球絕大部分服務業崗位具有高度可替代性‌,預計2030年就將有34%以上的崗位被替代。這些曾被視為“安全區”的職業,正在算法的蠶食下土崩瓦解。

‌(三)白領階層:知識精英的黃昏

高盛用AI交易員取代600名分析師,每年節省15億美元人力成本;摩根大通的COIN系統能在0.3秒內完成36萬小時的金融文件審查,而誤差率僅有0.5%;法律界的“DoNotPay”機器人已打贏160萬起交通罰單訴訟,而它的時薪僅為人類律師的1/50——而金融分析師、律師這樣的就業崗位,都曾是我在課堂上拼命鼓勵學生們奮鬥的目標。領英數據顯示,年薪超10萬美元的高端崗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阿裡、騰訊等大廠頻傳的裁員消息也揭示了一個黑色幽默:誰還敢說復雜智力勞動相對保險?‌年薪超過10萬美元的崗位,被AI替代的風險一點也不比低收入工作低——因為資本更急於用機器節省昂貴的人力支出。

二、撕裂的文明:當“無用階層”成為新物種

想像這樣的場景:曼哈頓的金融分析師與東莞的流水線工人,同時收到解雇通知。前者或許能轉型為AI訓練師,後者卻可能永遠沉入“技術棄民”的深淵。國際勞工組織警告,發展中國家70%的勞動力從事著高度可替代的工作,AI獲得大面積應用後,他們的命運不是“轉型”,而是“消失”!

‌(一)技術寡頭與數字貧民:新封建主義的崛起‌

雖然並無統計數據,但我這個判斷應該難以否認:過去十年全球AI產業創造的或高達數萬億甚至上十萬億美元財富中,9成以上被1%的率先應用AI的精英企業家攫取了!當亞馬遜倉庫工人為每小時15美元掙扎時,貝索斯的財富每分鐘增長14.3萬美元。這種撕裂不僅關乎金錢,更關乎生存尊嚴——硅谷的“生物黑客”在嘗試用基因編輯技術延長壽命,而在有的保障不完備的城市,失業工人卻可能因無力支付醫保而死在街頭。‌當技術成為新世紀的“贖罪券”,文明正在退化為算法神權統治下的數字種姓社會‌。

在印度班加羅爾,維拉吉(Viraj)正在審查視頻——“這是一項非常忙碌的工作。”他說,“看視頻時我們不能眨眼,否則准確性會下降。我們必須在屏幕前工作至少8個小時,有點痛苦。”他與同事們每天要看多達8000個視頻,工作量會被排名。無休止的工作節奏對身體造成嚴重傷害,比如頭痛、眼痛,甚至視力惡化,而他們的月薪只有212英鎊(約合人民幣1802元)。這像極了19世紀英國紡織工人為蒸汽機織布,最終卻被機器奪走飯碗的循環。哲學家韓炳哲在《精神政治學》中尖銳指出:數字封建主義比工業資本主義更殘忍——它讓被剝削者自願成為算法的養料,並相信這是“自由選擇”。

‌(二)暴力與極權:絕望人口的臨界點

歷史學家赫拉利在《今日簡史》中警告:技術失業導致“無用階級”規模失控!而更多的學者,如彼得·德魯克、廣井良典、巴裡·埃森格林,都曾論及,當失業大量出現,當大規模人口無法通過正規經濟體系獲得身份認同時,社會契約的根基將被動搖或崩潰。1933年德國納粹上台前的失業率為33.7%,2005年敘利亞青年失業率達25%‌。而今,埃及、印度等國的青年失業率都高達20%甚至30%,這些國家同時成為極端主義與民粹政客的溫床。即將到來的‌AI失業潮的可怕之處,不在於機器取代人類,而在於它將點燃30億人的集體絕望‌——當生存意義被剝奪,暴力將成為唯一的“再就業途徑”。

可以想像一個未來的場面:2026年的某一天,洛杉磯發生了因為AI應用導致的“卡車司機大罷工”,這或許會成為歷史轉折點——當自動駕駛貨運車隊全面接管洲際公路,30萬卡車司機用燃燒的輪胎封鎖高速公路,高喊“要工作,不要算法”。政府派出無人機鎮壓,而科技公司CEO們在元宇宙會議中輕描淡寫:“這是必要的陣痛。”這一幕已在法國黃背心運動、智利地鐵票價抗議中預演,只是未來的衝突將因技術寡頭的絕對優勢而更血腥。

‌(三)人性的退化:當“無用者”失去被剝削的價值‌

馬克思曾斷言,資本主義至少需要剝削工人的“使用價值”,但在AI時代,連這種殘酷的“被利用權”都將消失。一個更恐怖的現實是:‌當30億人既無法生產商品,也無力消費商品時,他們連“工具人”的資格都將喪失‌。

在巴西裡約熱內盧的貧民窟,青少年不再夢想成為足球明星,而是爭相加入販毒集團——因為這是唯一能提供穩定收入的組織。社會學家戴維斯在《布滿貧民窟的星球》中寫道:當正規經濟拋棄人類,那些危險的、肮髒的甚至黑市就會成為最後的就業空間。而在AI支配的未來,這些地下經濟也可能被算法接管:無人機運毒、區塊鏈洗錢、AI黑客攻擊政府系統……人類犯罪集團也將被迫升級為“技術武裝暴力”,社會秩序的崩壞將遠超我們的想像。

三、救贖之路:重建人類文明的“諾亞方舟”

面對這場危機,空談“終身學習”或“產業升級”無異於用創可貼縫合動脈傷口。我們需要一場堪比工業革命的制度重構:

‌(一)全民基本收入(UBI):從“施舍”到“權利”的革命

芬蘭的UBI試點已證明:當人類不必為生存出賣時間,幸福感和創造力反而會爆發。但必須配套“數據稅”——向AI企業征收其替代人力成本的某一比例的稅收,用算法創造的財富反哺被淘汰者。馬斯克說“UBI是必然”,但錢從哪來?答案藏在谷歌、Meta和OpenAI的服務器裡。

更深層的挑戰在於倫理重構:如果UBI被視為“施舍”,它將摧毀人的尊嚴;如果定義為“推動或不阻礙技術進步者(接受下崗而不是對抗)的集體分紅”,它就能成為新文明的基石。挪威的主權財富基金模式提供了啟示——該國將石油收入轉化為全民福利基金,每個公民出生即對應擁有一部分基金份額(2025年人均對應基金份額約‌32萬美元)。若將AI視為“人類共同的財產或遺產”,我們完全可以立法,提出類似這樣的要求:‌每訓練一個GPT-5級模型,須將10%股權劃歸全球UBI基金‌。

‌(二)教育體系的“末日改造”

關閉那些培養“人形機器”的流水線學校,建立“抗AI能力”教育體系:哲學思辨、藝術創造、情感共鳴……這些AI無法復制的“人類元技能”,應成為新必修課。麻省理工學院的AI教育體系已通過‌分層級、多場景的課程設計‌(如高管培訓、K-12教育、跨學科專業)去適應AI時代的生存,但我們需要的不是精英課程,而是全球掃盲運動。

今天看似激進樣本,有一天會不會變為正常的教育模式:學生不學編程,而是專攻茶道、表演和手工陶藝?我們的教育理念之一,會不會變為培養AI無法理解的美學感知力?這看似偏執,卻直指要害——當AI能寫詩作曲,唯有極度個人化的“肉身經驗”不可替代。一個在VR中臨摹《蒙娜麗莎》的AI,永遠無法體會達芬奇調顏料的指尖觸感,也聞不到畫布上的松節油氣味。‌人類教育的終極使命,或許是教會下一代如何成為“感官的貴族”‌。

‌(三)工作倫理的重構:從“勞動即正義”到“存在即價值”

當多數人不再需要工作,必須打破“不勞者不得食”的道德枷鎖。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可以重生:一個農民寫詩、一個工人繪畫、一個主婦研究星空——這些“無經濟價值”的行為,恰恰是人類尊嚴的最後堡壘。

在冰島,政府試點“四天工作制”後發現,幸福感提升的員工反而創造了更高產值。這揭示了一個顛覆性真相:‌人類不需要被工作填滿,而是需要被意義充盈‌。未來或許會出現這樣的職業:元宇宙情感陪護師、AI倫理糾偏員、人類記憶存檔師……但這些崗位注定稀缺。更根本的出路在於:承認大多數人的生命意義不必與生產力掛鉤。就像古希腊城邦中,公民的榮耀來自哲學辯論而非紡織勞作,我們也要重建“非經濟人”的價值觀。

四、最後的警報:我們正站在歷史的懸崖邊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干事阿祖萊的警告振聾發聵:人工智能必須遵循‌明確的倫理准則!是的,如果AI革命的社會成本不被共擔,它將成為比核武器更危險的文明終結者。但今天,各國政府仍在為“AI軍備競賽”加注,科技巨頭仍在用“賦能人類”的說法掩蓋榨取剩余價值的本質,學術界仍在為論文引用率爭吵不休。

等到2027年,當OpenAI宣布其AI模型的智力超越全球博士總和時,人類將面臨終極拷問:‌我們究竟需要多少“效率”?當機器接管一切生產,人類是選擇在虛擬世界中醉生夢死,還是在現實世界重新定義存在價值?‌

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提出了“人是一根系在動物與超人之間的繩索——懸在深淵之上的繩索”這一核心命題‌——下面是深淵,前面是狂風。如今,這條繩索正在被AI的利刃割裂。我們或許無法阻止30億崗位的消失,但至少可以拒絕讓技術決定人類的命運。

作為學者,我的筆觸或許悲觀,但我的信念從未熄滅:‌30億人的命運,不能完全交給市場和技術的“無形之手”‌。我們需要一部《AI社會契約》,需要一場21世紀的“雅典學院運動”,更需要每個普通人的覺醒——因為這場危機的答案,不在於硅谷的服務器,而在失業人群的吶喊中,在投票箱的選擇裡,在每個人拒絕被算法馴服的靈魂深處。

‌文明的火種,永遠屬於不甘被淘汰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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