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記者 馮吉宏

2025年2月24日，俄烏衝突屆滿3周年。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表示，截至今年2月，已有超4.6萬烏克蘭士兵陣亡，39萬人受傷；俄羅斯國防部則稱烏軍傷亡近百萬。儘管俄方自2022年9月後未公布具體傷亡數字，烏軍總司令聲稱，迄今已有逾80萬俄軍傷亡。聯合國的數據顯示，戰爭爆發以來，超1.2萬烏克蘭平民死亡，約1060萬人流離失所，相當於戰前烏克蘭人口的四分之一。

這場備受全球關注的戰爭的爆發既有複雜的國際和國內因素，也與烏克蘭的歷史文化有聯繫。儘管俄烏同為前蘇聯加盟國，但自蘇聯解體以來，複雜的地緣紛爭讓兩國間的緊張局勢不斷升級，最終釀成了這場歐洲自二戰以來最大規模的武裝衝突。

是烏克蘭人還是俄羅斯人？

“烏克蘭從來沒有獨立建國的傳統。”俄羅斯總統普京在2022年2月21日的全國講話中表示，當下的烏克蘭是前蘇聯領導人列寧通過分離俄羅斯，“人為”創建的國家。

14世紀以來，乌克兰先後被金帳汗國、立陶宛大公國和波蘭王國統治，在18世紀末又被沙俄、奧地利與普魯士瓜分，其中沙俄控制近80%的烏克蘭土地。十月革命後，烏克蘭人短暫地建立了其近代史上第一個民族國家——烏克蘭人民共和國，但在1920年就因基輔戰役而瓦解，隨後成為蘇聯加盟國之一。1991年蘇聯解體後，烏克蘭作為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出現在世界版圖上。

不同時期的民調都顯示，烏克蘭內部以烏克蘭人為身份認同的居多數，在獨立前的1989年調查中，72%受訪者認定自己為烏克蘭人，22%為俄羅斯人。獨立後的1997年調查顯示 69%認定自己為烏克蘭人，20%為俄羅斯人。2001年則有77.8%認定自己為烏克蘭人，17.3%為俄羅斯人。

黑龍江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導師沈莉華認為，歷史恩怨給兩國關係帶來消極影響。從俄羅斯角度講，由於認定歷史上俄羅斯是一個強大的國家，烏克蘭只是俄羅斯一部分，不少俄羅斯人以傲慢心態對待烏克蘭，很難從心理上接受烏克蘭獨立的事實。

2008年，時任俄羅斯總理普京在北約峰會上就對時任美國總統布什說: “喬治，你不了解，烏克蘭甚至算不上一個國家。烏克蘭是什麼? 它的一部分領土屬於東歐; 而且相當一部分領土是我們贈予的。”

蘇聯解體後，烏克蘭開展去俄羅斯化，將烏克蘭語作為唯一的官方語言並擴大其使用範圍。在烏克蘭歷史教科書中，烏克蘭被描繪成長期處於異族，特別是俄羅斯統治下不斷為生存而鬥爭、並最終獲得獨立的民族。對俄羅斯的負面看法深深影響着烏克蘭人的思維觀念和對外政策。

倒向歐盟

2013年底，時任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違背競選承諾，暫停加入歐盟的進程，並試圖加入由普京提出的歐亞經濟聯盟。此舉導致烏克蘭境內爆發大規模示威活動，亞努科維奇下台，俄羅斯則吞併了烏克蘭南部的克里米亞，引發克里米亞危機。

實際上，早在獨立之初，烏克蘭就將加入歐盟作為其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標之一。1994年，在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執政的最後一年，烏克蘭不僅成為蘇聯解體後第一個與北約建立和平夥伴關係的獨聯體國家，而且還是第一個與歐盟簽署夥伴協議的獨聯體國家。2011年，烏克蘭又與歐盟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入盟進程取得重大進展。

2009年5月，歐盟發起“東方夥伴關係”，涵蓋烏克蘭、白俄羅斯等多個前蘇聯加盟國。其主要目的是加強歐盟與東方夥伴國之間的政治聯繫，並為進一步經濟一體化創造條件。然而，俄羅斯認為這是歐洲國家瓦解獨聯體和削弱俄羅斯勢力範圍的重要計劃。

烏克蘭由於地處東歐平原，地勢平坦，農業用地約占國土總面積七成，同時還是世界三大黑土分佈區之一，被稱為“歐洲糧倉”、“蘇聯的麵包籃子”。另一方面，烏克蘭的工業在前蘇聯佔有重要地位。烏克蘭的獨立，使俄羅斯失去了5000多萬人口以及強大的工農業基礎。

“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普京曾多次對蘇聯解體表示遺憾。當烏克蘭逐漸倒向西方時，他一直在重建俄羅斯的軍事實力，重新確立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影響力。

東西對抗下的棋子

“如果真的需要我放棄總統職位來實現和平的話，我已準備好了。”澤連斯基在今年2月的記者會上表示，願意以辭職來交換北約的會員資格。

作為“冷戰”的產物，北約在1991年後仍持續東擴。從1999年到2009年，北約先後接納了12個國家，包括愛沙尼亞、立陶宛等多个前蘇聯加盟國。2022年後，芬蘭與瑞典也決定加入北約。

俄羅斯曾指責北約威脅“我們作為一個國家的歷史性未來”，並聲稱北約想給克里米亞帶來戰爭。2021年，俄羅斯向北約和美國提出了一系列書面要求，稱這些是確保其安全所必需的條件，其中就包括保證烏克蘭永遠不會加入北約。

美國當代地緣政治學者喬治·弗里德曼指出，烏克蘭之於俄羅斯的意義，相當於德克薩斯之於美國，蘇格蘭之於英國的意義。對俄羅斯而言，處在其與歐洲之間的烏克蘭關乎國家安全；而對西方來說，烏克蘭是遏制乃至擊敗俄羅斯的前哨。

不過，北約對於是否接納烏克蘭一直猶豫不決。時任德國總理默克爾在2008年否決了啟動烏克蘭加入北約的程序，但默克爾最終寫下了使協議得以通過的聲明：“今天我們同意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將加入北約。”

“我們會更早看到軍事衝突。”默克爾在去年底接受BBC訪問時解釋，她認為普京不會袖手旁觀，讓烏克蘭在當年加入北約。

但在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維特海姆看來，當年的北約峰會聲明烏克蘭和格魯吉亞將成為成員國，卻沒有給出具體計劃或時間表，“從很多方面來說，這都是北約、烏克蘭以及俄羅斯之間緊張關係的直接根源。”

2023年，澤連斯基表示，希望北約對烏克蘭的加入作出明確決定。時任美國總統拜登指出，烏克蘭不能在戰爭期間加入北約。重返白宮的特朗普更是排除烏克蘭獲得會員資格的可能性，稱其“可以忘掉”加入北約。

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生前表示，如果把烏克蘭視為東西對抗的一部分，就會毀掉在今後數十年里把俄羅斯與西方納入國際合作體系的希望。他曾在《華盛頓郵報》撰文稱，俄羅斯不應迫使烏克蘭成為衛星國，但西方也必須明白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緊密交織的歷史。

“如果烏克蘭要繼續存在並蓬勃發展，就絕對不能成為一方與另一方對抗的前哨。它應該充當雙方之間的橋樑。”基辛格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