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首次獨獲諾貝爾經濟學獎

——她發現了勞動力市場上性別差異的關鍵因素:生育

版次:P59来源:香港經濟導報    2023年10月16日

文 ︱ 本刊記者 沈雨青

今年諾貝爾獎壓軸的經濟學獎於10月9日揭曉,由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克勞迪婭·戈爾丁獨立獲得,以表彰其“增進了我們對女性勞動力市場結果的理解”,戈爾丁同時也是第一位以“唯一得主”獲得該獎項的女性。

她發現了勞動力市場上

性別差異的關鍵因素——生育

有人說,戈爾丁只是說出常識,勞動市場對女性有系統性歧視,幾乎人盡皆知。但是正如評審團表示的那樣,戈爾丁在研究中,正展現出“嶄新且令人驚訝的事實”。

“男女同工不同酬涉及歧視”,這是常識。

但戈爾丁的研究之“新”,在於她並未將女性職場所處不利地位的一切原因,歸咎於歧視。

戈爾丁在她的新書《事業還是家庭?——女性追求平等的百年旅程》中舉了一個例子:當代平台經濟(如網約車)在准入門檻和價格方面,已經做到不分男女,同工同酬。但實際上,女性司機的平均收入,還是比男性低很多,原因很簡單:男性更樂於接受長時間開車,加班熬夜,去危險的地方,女性則往往不會。

綜上,戈爾丁認為,這由此帶來的勞動參與率的差異,以及收入不平等,屬於個人的自願選擇以及自然現象,不能視之為歧視。

那麼究竟是什麼造成了上述“結果”呢,是什麼拖累了女性在勞動市場上的奮勇搏擊呢?

答案是婚姻、生育,以及社會對女性職能的期待。

戈爾丁的研究表明,性別收入差異如今大部分存在於從事同一職業的男性和女性之間,並且主要是由於第一個孩子的出生而產生的。借用記者同事的一句玩笑話,即:“沒娃的人不一定有錢,有娃的女生一定沒錢。”

事實上,無償的家庭和照護工作確實是讓女性職場之路尤其艱難的罪魁。而這在新冠大流行期間體現得尤其明顯。根據聯合國數據,在新冠大流行期間,全球女性每天花費在無償家務和照護工作的時間是男性的三倍,約4.2小時。因此,在2020年,只有47%的處於工作年齡的婦女參加了勞動市場,這一數字在過去的25年幾乎沒有變化。

香港會是個特別的例子嗎?

香港在近年來,湧現一批優秀的女性榜樣,無論是在商界(港版淡馬錫首位女性CEO陳家齊),政界(前特首林鄭月娥),還是文化界。

尤其在男女的勞動參與率上,與大家慣性的思維相反,香港男性勞動人口數量,甚至低於女性。據香港特區政府統計處出版《香港的女性及男性─主要統計數字(2022年版)》,2021年女性勞動人口達194.73萬人,而同期的男性勞動人口僅有192.31萬人。其中,女性勞動人口的參與率亦自1991年起總體上升,由1991年的47.9%升至去年的54.2%;男性則大致下降,由1991年的78.9%跌至2021年的65.8%,顯示在香港,兩性勞動人口參與率的差別逐步收窄。

這讓許多人大讚“女傭釋放了香港女性勞動力”,但諷刺的是,這一觀點,反而恰恰暗示了“家庭工作理應由女性擔當”的思維定勢,從思想上進一步肯定了“女性應承擔更多無償的家庭照顧工作”的論斷。

此外,我們還要看到另一個數據,在香港,男性與未婚女性的勞動人口參與率幾乎相似。2021年,香港未婚女性的勞動參與率為70.2%,男為69.1%,即未婚女性勞動參與率數字比男性還高。

所以,很不幸地,從上述方面綜合來看,香港不僅不特殊,甚至再次佐證了戈爾丁的研究——“已婚女性在職場上與同齡男性及未結婚(生育)的同齡女性的差距,是從生育首個子女後開始出現並拉闊的。”

那麼如果我們從最能體現女性地位指標的政治實權領域來看呢?

畢竟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香港女性成為政治實權領域的主官,這是女性擊碎職場天花板的力證。

確實,香港公務員體系中,女性的首長級人員數目,從1991年年中的129位大幅增加至2022年年中572名,女性首長佔到總人數的41.1%。但這意味着香港女性享有高度的政治地位嗎?實情恰恰相反,在港府“政治委任制度”下,需由國務院任命的“主要官員”共26人,其中女性官員僅有6人,佔比僅為23%。這個數字與前述“首長級人員”中的女性佔比(41.1%)數據完全不對等,顯示香港女性在“政治實權”領域中,仍然與男性有相當大的差距。

有觀點認為,上述現象在很大程度上與“女性在職場上常當副手”思路類似,這批港府中的職業女性憑藉自身努力,成為今日港府的中流砥柱,但並非“實權派”,顯示香港政界仍以男性為主導,他們選擇女性擔任自己的副手(或港府公務員體系中的秘書長職位),實則更可能是認為女性“更加能幹且對自身不具備高度威脅性”,而這亦是另一種含蓄的“正向歧視”。(本段觀點引用自BBC報道《特稿:香港女性地位的矛盾現象》)。

但她也證明了性別差距會隨時間而變化

但暴露問題,本身就是解決問題的開端。在記者看來,這也是戈爾丁性別經濟學獲獎的特殊意義之一。

儘管在前文中,我們已經清楚地看到了“伴隨着經濟成長和勞動力市場中女性比例的上升,但男女之間的收入差距長時間內幾乎沒有縮小”這個結論,但從戈爾丁的研究中,記者也欣喜地發現:“性別差距會隨時間而變化。”

戈爾丁在自己的新書中,將20世紀初至今受過大學教育的女性群體分成了五個組別,研究世代的演變歷程。她發現,美國的女性大學畢業生,一個世紀前佔年輕女性的比例不到3%,但如今,女性大學畢業生幾乎佔美國20多歲女性總數的45%。一個世紀前,很少有女性有勇氣和經濟能力掙脫壓抑的婚姻,但在其第四組別研究對像中,已經有不少選擇推遲婚姻和家庭,以事業為先。第五組成員則進一步提高了結婚年齡:美國副總統的哈里斯,更是選擇在50歲結婚 …

以上這些或許未必令人感到欣喜的轉變,都是女性在不斷向職場天花板發起衝擊的力證,但與此同時,如何降低職場女性的婚姻、生育成本,讓女性不必為獲取高職位而壓縮個人需求,或許才是戈爾丁的研究中,更需要我們思考的問題。

而鼓勵男性與女性平均承擔無償家務與護理工作,打破對男女分工的思維定勢,甚至不再因為女性的生理弱勢,想方設法在職場以“為你好”的形式,給予女性更多“特殊” 照顧,都是讓女性婚姻、生育成本不再如此高昂的解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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